桃李東風(fēng)漸次開

兵團職工尤良英和她的維吾爾族弟弟麥麥提的故事

記者劉維濤胡仁巴

2015年09月17日07:32 來源：人民網(wǎng)－人民日報

圖①：尤良英一家和麥麥提在葡萄架下乘涼。
　　本報記者胡仁巴劉維濤攝影報道
　　圖②：尤良英到新疆和田地區(qū)皮山縣看望麥麥提一家。
　　新華社記者馬鍇攝
　　圖③：尤良英在教麥麥提核桃種植管理技術(shù)。
　　新華社記者馬鍇攝
　　圖④:尤良英和麥麥提在查看莊稼長勢。
　　新華社記者姜琳攝

這是一個姐弟情深的故事。姐姐尤良英是兵團職工，弟弟麥麥提是維吾爾族農(nóng)民。兩人隔著茫茫塔克拉瑪干沙漠。10年前，麥麥提跨越沙漠到尤良英家拾棉花，并從此迎來命運的轉(zhuǎn)折；10年間，尤良英17次橫穿沙海，為麥麥提帶去致富的理念、資金和技術(shù)。你來我往中，超越民族和血緣的親情慢慢累積。

落地為弟兄，何必骨肉親。尤良英和麥麥提的故事啟迪人心……

初秋時節(jié)，尤良英家屋前的小菜園紅紅綠綠，一片清新，最顯眼的還是幾棵桃樹和李樹。雖是小樹，并不枝繁葉茂，卻透著勃勃生機。

樹是今年春天維吾爾族兄弟麥麥提圖如普為她種下的。為什么突然種樹？尤良英問，麥麥提圖如普當(dāng)時只是笑了笑。

后來聽別人轉(zhuǎn)述理由，尤良英哭了。麥麥提圖如普說，自己年紀(jì)大了，以后如果不能來姐姐家干活了，就讓這幾棵樹做個見證，“桃李自古不分家，互相嫁接都能活，它們根連根葉連葉，就像我和姐姐，也像維吾爾族和漢族�！�

“嫁接技術(shù)沒白教，用到這兒了！” 尤良英流著眼淚笑言。

尤良英是新疆生產(chǎn)建設(shè)兵團農(nóng)一師十三團十一連的一位普通漢族職工，麥麥提圖如普全名叫麥麥提圖如普·穆薩克，是新疆和田地區(qū)皮山縣木奎拉鄉(xiāng)達(dá)里格村的一位維吾爾族農(nóng)民，平時大家都叫他麥麥提。兩人之間，隔著茫茫塔克拉瑪干沙漠。

10年前，麥麥提為了擺脫貧困，來到尤良英家的地里拾棉花。10年中，兩個家庭互幫互助、共同致富，點滴累積成一段跨越民族、超越時間的民族親情傳說。

春風(fēng)桃李一杯酒。麥麥提種樹一片赤誠，并不知古人已道得此情。比如“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”中的真誠，“投桃報李”中的感恩，以及樂府民歌里的情深脈脈：“桃生露井上，李樹生桃旁；蟲來嚙桃根，李樹代桃僵”……

誓言

一個樸素的信念，生活給她以奇遇和善意，她要傳遞下去

一切從1萬塊錢開始。

如果一個認(rèn)識不過半年的人向你開口借1萬塊錢，你借不借？而且你對他的認(rèn)識僅限于姓名和所在的縣。

2006年1月，尤良英就遇到了這樣的難題，借錢的就是麥麥提。妻子生病住院，醫(yī)藥費有1萬塊錢缺口，麥麥提萬般無奈向老板開了口，拾花工一般稱呼雇主為“老板”。

接到電話的尤良英也犯了難。1萬元對于當(dāng)時年收入只有3萬元的尤良英家庭來說，不是個小數(shù)目。麥麥提不過是去年才來拾了三個月棉花，拾花工也并不是一個穩(wěn)定的職業(yè)，錢借出去能收回來嗎？

麥麥提的笑容映在眼前。三個月朝夕相處，在尤良英眼里，這個維吾爾族小伙不一般：渾身透著樸實，常常帶著笑，一見面就讓人感到親切；身上卻有股子勁兒，一股改變現(xiàn)狀的勁兒。

家人反對，但錢還是打過去了。尤良英很堅決，麥麥提的卡是農(nóng)信的，團場沒有，她租車到30公里外的阿拉爾市，還是沒有，又花200元租車到100多公里外的阿克蘇才匯出。三個月為期，到期歸還。

尤良英說，讓她最后下決心的，是她過往經(jīng)歷中一個人和一件事。

2001年，尤良英和丈夫迎來命運的轉(zhuǎn)折。兵團實行土地承包制度改革，夫妻倆一下承包了200多畝棉花地。

越是轉(zhuǎn)折時，往往越艱難。拾花后期，錢用完了。拿不到工錢的拾花工拒絕下地，堵在了家門口，剩下的兩萬公斤棉花眼看就要爛在地里。

好強的重慶妹子終于頂不住了，坐在地頭委屈地大哭。一位軍墾老阿姨走過來安慰她，講起了挖大渠、修水庫、住地窩子的兵團往事，臨了，老阿姨說：“丫頭，沒有闖不過去的關(guān)，沒有過不去的山，別管多大的難，扛住了就有希望�！�

令尤良英萬萬想不到的是，第二天，這位萍水相逢的阿姨用一個皺巴巴的布袋，裝來了3萬塊錢，她養(yǎng)老的錢。接過錢的尤良英跪倒在地，淚流滿面。

尤良英說，這位叫劉香花的阿姨是她的人生導(dǎo)師，教會了她兩樣?xùn)|西：堅強和善良。

“當(dāng)年素昧平生的劉阿姨肯幫我，我為什么就不能幫幫麥麥提？”生活給尤良英以奇遇和善意，她要傳遞下去。

約好的3個月快到了，尤良英沒有收到錢，卻接到一個電話：“老板，你到我家里來一趟吧�！彪娫捘穷^，麥麥提顯得有些沉默。

“麥麥提這是讓我去拿錢吧？”尤良英瞞著丈夫一個人出發(fā)了，一路輾轉(zhuǎn)近千公里，第二天天黑的時候，尤良英站在了麥麥提家門口。

眼前的房子讓她打消了收錢的念頭：那是一座典型的“籬笆房”，先用楊樹枝搭起框架，再糊上泥巴，低矮而破舊。再看房前屋后，全是砂石，寸草不生。

麥麥提領(lǐng)著一家人迎了出來，馕和烤肉端了出來，各種民族小吃擺了一桌，鄰居們也都聚攏來，拉著尤良英跳起了麥西來甫，尤良英盡情享受著民族風(fēng)情大聚會。

但一陣孩子的哭聲讓尤良英發(fā)現(xiàn)了端倪。

時隔多年，尤良英仍然清楚地記得當(dāng)時的情景。循著哭聲望去，麥麥提只有五歲的小女兒手里拿著一塊光光的骨頭，哭喊著要肉吃。已當(dāng)了母親的尤良英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，她趕緊把烤肉端過去，看孩子吃得狼吞虎咽，她瞬間意識到，麥麥提家的這頓飯來之不易。

入夜，人群散去，3人圍坐。連比劃帶猜，尤良英終于明白，為了這頓晚餐，麥麥提從左鄰右舍借了個遍，籌備了一個星期。

就是那一夜那一刻，尤良英心里暗暗立下一個誓言：一定要幫麥麥提家富起來！

“怕吃苦么？”

“不怕！”

“愿意跟我到兵團去掙錢嗎？”

“我聽你的！”

2006年4月，麥麥提拖家?guī)Э趤淼接攘加⒓�，成了兵團一師十三團十一連的“編外職工”。

蝶變

“新疆的地養(yǎng)人，是勤勞人的天堂”，在漫長的歲月里，尤良英把自己的人生經(jīng)驗一點點教給弟弟

兵團一師是赫赫有名的三五九旅舊部，師部所在地阿拉爾市有一座氣勢宏大的三五九旅屯墾紀(jì)念館，進(jìn)門廳處題寫著王震將軍的詩：“生在井岡山，長在南泥灣，轉(zhuǎn)戰(zhàn)數(shù)萬里，屯墾在天山”。

尤良英1991年從重慶老家來到兵團，沒來之前想象著新疆是天堂，但火車越走越荒涼，等來到駐地已近乎絕望。低矮潮濕的土坯房，楊樹枝墊成的床以及半截汽油桶做的火爐，成了尤良英最初的家。

24年過去了。去年，棗園、棉田和農(nóng)機租賃為尤良英家?guī)斫?0萬元的純收入。

“要想富，先吃苦。”這是尤良英的致富密碼，也是流淌在身體里的兵團血液。過了這么多年，尤良英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一開始的想法沒錯：“新疆的確是天堂，新疆的地養(yǎng)人，是勤勞人的天堂�！彼堰@些人生經(jīng)驗，在漫長的歲月中，一點點教給自己這個維吾爾族弟弟。

麥麥提一家直接住進(jìn)了尤良英家里，這是尤良英和丈夫的特意安排，他們騰出一個房間，鍋碗瓢盆被褥全部換新。兩家合一家，一起吃起了清真餐，一吃就是幾個月。家里老人孩子想吃漢餐，也只好去親戚家打牙祭。

首先要過的是語言關(guān)，同在屋檐下，總不能整天比劃著交流。他們以最原始的方法開始了互相學(xué)習(xí)——指物。棉花、紅棗、鹽巴、臉盆……從尋常日用語學(xué)起，一個學(xué)漢語，一個學(xué)維吾爾語。

當(dāng)年那些勞動間隙學(xué)語言的場景，如今都成了溫馨的回憶。也常常鬧笑話，一次在地里干活，尤良英讓麥麥提去拿耙子，他卻帶著氣扭頭走了，不解的尤良英追上去問原因。“你不是看不上我干的活，讓我回房子里去嗎？”麥麥提說——他把“耙子”聽成了“房子”……

棉花一天天長大，吐白的時節(jié)，溝通便沒什么大礙了。但也有很多是難以言傳的，比如勤勞與奮斗的品格。

一開始，麥麥提不會拾棉花。熟練工一天能拾100多公斤，而他只能拾10多公斤。技巧不熟是一個原因，勞動強度也不適應(yīng)：拾棉花要趕農(nóng)時，高峰期每天要干10多個小時。麥麥提常常拾一會兒休息一會兒，并不出活，也賺不到錢。

尤良英就跟麥麥提一起拾，一起休息，拾的棉花自然都放到麥麥提的棉袋里。老板幫他干，麥麥提也不好意思偷懶，咬著牙堅持，慢慢地，他找到了自己的勞作節(jié)奏。

當(dāng)然，尤良英也把技巧傾囊相授。一開始，麥麥提是單手拾花，尤良英就給他做示范，兩只手在腰間的棉袋和棉株之間左右開弓，節(jié)奏輕快而協(xié)調(diào)；麥麥提愛用蠻力，把棉花拉得老長還夾帶著棉葉，尤良英就給他做分解動作：用食指輕輕撥開棉葉，其余四指穩(wěn)穩(wěn)扣住棉桃，白花花的棉花便“偷”了出來……

尤良英評價麥麥提領(lǐng)悟力超強，他果然很快便掌握了要領(lǐng)，量也從十幾公斤到幾十公斤，兩三年后已可以撿到近100公斤了。

信任是友情的基礎(chǔ)。相處日久，隔閡慢慢消融，而真正的信任是在一次“風(fēng)波”之后。

尤良英發(fā)現(xiàn)麥麥提有個不好的習(xí)慣——手里存不住錢。一發(fā)工錢就去逛巴扎了，一圈逛下來，錢也花光了。尤良英決定幫他把錢管起來，除了必要的生活費，其余的工錢年底一并給。

等攢到4000多塊錢的時候，麥麥提坐不住了，氣呼呼地找尤良英：“錢拿來！”有那么一刻，尤良英打算放棄了，“把錢給他吧，何苦費力不討好！”但內(nèi)心里分明另一種聲音更占上風(fēng)：“耐心點，再耐心點�！�

于是找保人、打欠條，折騰了一圈，錢仍由尤良英代管。年底算賬，尤良英把2.8萬元現(xiàn)金放到麥麥提面前。除去正常開銷，他這一年掙了2.4萬元，尤良英又給添了4000元，正好夠還清外債，除了借她的1萬塊錢。

尤良英說，她永遠(yuǎn)忘不了麥麥提當(dāng)時的眼神：“那是一種享受到勞動成果的喜悅，還有親情帶來的甜蜜。”麥麥提流淚了，一字一句對尤良英說：“謝謝你，你就是我的親阿恰！”

從那天開始，麥麥提改口了，尤良英從“老板”變成了“阿恰”（維吾爾語“姐姐”的發(fā)音）。

薪傳

來自兵團的先進(jìn)生產(chǎn)力，通過麥麥提這個樣本，展開它強力的示范效應(yīng)

今年9月2日，尤良英又一次來到麥麥提家。這是10年來，她第十七次橫穿塔克拉瑪干沙漠而來，她說，“我這是‘回娘家’�！�

10年間“娘家”的變化，讓尤良英感到欣慰，甚至有那么一點驕傲。前兩年新蓋的五間磚瓦房里，已有了濃濃的現(xiàn)代氣息，基本的家用電器都齊全了。300米開外，她第一次來時見到的“籬笆房”也已不見，另一座嶄新的房子剛剛落成。

盡管過程有些艱辛，但尤良英當(dāng)初許下的誓言，如今正慢慢變成現(xiàn)實。鄰居們也都很詫異，這個說話大嗓門、永遠(yuǎn)笑哈哈的尤良英，到底有什么魔法，讓麥麥提像變了一個人？

出村一里地，喀和鐵路邊上，便是麥麥提家的12畝棗園。這是2011年一開春，尤良英和丈夫帶著5萬塊錢幫麥麥提建起來的。

初秋時節(jié)，微微泛紅的俊棗掛滿矮壯的枝頭，尤良英指著那些修剪有型的棗樹，有些得意地說：“一看就是兵團的‘三五九’技術(shù)�！�

所謂“三五九”技術(shù)，是兵團研發(fā)的俊棗整形修剪技術(shù)。這一從無數(shù)實驗和實踐中總結(jié)出來的技術(shù)，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光照和通風(fēng)，從而保證高產(chǎn)量。

尤良英甚至在一棵灰棗樹上看到了“四胞胎”技術(shù)，即一個棗柄上坐了4顆棗子，且大小均勻。這可是尤良英的“獨門絕技”。

52歲的麥麥提阿卜杜拉·馬木提是村里的果樹嫁接能手，但他也承認(rèn)，還是麥麥提的棗園產(chǎn)量最高�！拔抑皇嵌藿�，他是全程管理，我們都要向他學(xué)習(xí)�！�

10年間，麥麥提就像一個使者，他候鳥般穿梭于塔克拉瑪干沙漠兩端，帶回學(xué)到手的技術(shù)和理念，并無償傳授給身邊的鄉(xiāng)親，如今已成為村里公認(rèn)的技術(shù)能手。

只有麥麥提心里清楚，自己懂的這些技術(shù)，可都是姐姐下“血本”教出來的。

從2007年開始，麥麥提便不再只是簡單打工，而是開始有意識地學(xué)習(xí)兵團先進(jìn)的棉花田管技術(shù)。尤良英也放手讓他替自己管地，從犁地、定苗到打頂、施肥、噴藥，一整套技術(shù)都手把手地教。只有一點講不通——打頂。

所謂打頂，就是將棉花掐頭，控制植株生長，使?fàn)I養(yǎng)能專供棉桃。在麥麥提的老家，棉花是不打頂?shù)�，棉株瘋長得比人還高。他覺得打頂就是浪費力氣，而且自然地認(rèn)為“把頭都掐走了，棉花怎么長得好！”

也不是不干，只是亂干一氣，打頂講究“一葉一心”，他一掐就是一大截。尤良英好氣好笑又心疼，就想了個辦法：打賭。尤良英在自家地里來了次對比實驗：劃出一塊地，100株棉花不打頂，另100株打頂，看誰的產(chǎn)量高。結(jié)果無懸念，沒打頂?shù)纳偈樟私?00克。

麥麥提服了，開始給自家的棉花打頂。2008年當(dāng)年，他的棉花畝產(chǎn)就提高到280公斤，2009年更達(dá)到320公斤。而他的鄰居，同期畝產(chǎn)最多的也就180公斤。

自然地，打頂技術(shù)在村里也普及開來。不僅打頂，從選種到打藥、施肥，很多鄰居都跟著麥麥提來，如今村里棉花畝產(chǎn)已普遍達(dá)到300公斤左右。

種棗就更講技術(shù)了。粗放管理和科學(xué)管理間，產(chǎn)出能差出三四倍去。修剪、抹芽、擴冠、整枝、環(huán)割……同樣的，每一項技術(shù)尤良英都不厭其煩地教，有時候還不計成本，比如修枝。

修枝就是造型，是保證產(chǎn)量的關(guān)鍵。麥麥提一開始找不到感覺，一剪刀下去，把該留的次枝剪掉了，再來幾剪刀，一棵樹就七零八落了。麥麥提一練就是幾個月，剪壞了不少樹，直到學(xué)個八九不離十。尤良英的丈夫心疼棗樹，她就做思想工作，“不練他咋能學(xué)會，學(xué)不會他咋能致富？既然幫了就幫到底吧，這點損失咱還是能承受的！”

于是茫茫沙漠另一端又一次見證了技術(shù)的神奇，麥麥提種棗不是村里最早的，產(chǎn)量卻是最高的，畝產(chǎn)300—500公斤，而鄰居連100公斤都不到。

來自兵團的先進(jìn)生產(chǎn)力，就這樣通過麥麥提這個樣本，展開它強力的示范效應(yīng)。

新綠

兩人的真誠交往，不經(jīng)意間搭起一座橋，橋上人來人往，呈現(xiàn)出喜人的民族融合畫卷

麥麥提家有一雙鞋，一雙放在盒子里幾乎不穿的鞋。那是一雙手工做的布棉鞋，并不精美，卻絕對舒適而溫暖。不穿不是不合腳，而是不舍得，因為那是“媽媽”親手做的。

尤良英78歲的婆婆尤淑英，麥麥提已經(jīng)叫了多年的“媽媽”。老人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年輕人，就給他做了這雙鞋，沒想到穿了幾天就不見了。麥麥提把鞋子收了起來，帶回了家。

在家的日子，麥麥提偶爾會拿出來拍拍灰塵，看一看，再放回去。13歲就失去依靠的他說，這是人生第一次有人給他做鞋子，怎么舍得把它穿破了！

很多人都問，尤良英你為什么這么幫他？尤良英總是說：“麥麥提跟我一樣，懂得感恩�！备卸髦模敲赖碌拈_始。

10年前，在十三團，尤良英是最早用維吾爾族青年拾花工的。那時候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，考慮最多的當(dāng)然是工效。但人們很快發(fā)現(xiàn)，僅僅是開頭慢些，時間一長，大家水平都相當(dāng)，并無民族之分。

尤其麥麥提的表現(xiàn)更是羨煞旁人。十一連職工楊代平印象最深的是麥麥提放水。

沙漠邊緣都是鹽堿地，每年冬春兩季，都要大水漫灌一次，行話叫“壓堿”。這可是最關(guān)鍵的活兒，如果處理不好，來年苗就出不來，出來也會被鹽堿“燒”死，一季的收成也就廢了。

所以，放水一般是自家人做，一則不放心外人，一則外人也不愿意干這臟活累活。唯獨尤良英家放水，是麥麥提做。200多畝棉田，放一次水就要一星期。不管冬寒春寒，不論白天黑夜，麥麥提完成得一絲不茍，毫無怨言。“他真是當(dāng)自己家的地在干，我咋就碰不到這么好的人！” 楊代平感慨。

麥麥提是村里最早出來打工的一批，后來見團場缺人，而家鄉(xiāng)勞動力又閑置，便和尤良英做起了免費“經(jīng)紀(jì)人”，介紹家鄉(xiāng)的人過來打工。從親戚朋友到同村鄉(xiāng)親，再擴展到同一個鄉(xiāng)、隔壁鄉(xiāng)鎮(zhèn)，規(guī)模越來越大、范圍越來越廣。最多的一年，經(jīng)麥麥提介紹到十三團打工的就達(dá)500多人。

同時，因為尤良英的帶動效應(yīng)，團場職工使用維吾爾族勞動力也漸漸成為習(xí)慣。前些年種棉機械化程度低，每年拾花季，十三團需要大約2萬名勞動力，其中80%都是來自和田的維吾爾族同胞。

尤良英和麥麥提的真誠交往，竟不經(jīng)意間搭起一座橋，橋上人來人往，呈現(xiàn)出喜人的民族融合畫卷。

拾花季正好趕上維吾爾族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古爾邦節(jié)。夕陽西下，團場的開闊地燃起了篝火，各家各戶“老板”們出錢買來羊肉、雞肉和烤馕，肉香四溢中，輕快的音樂響起來，歡樂的舞蹈跳起來，狂歡的人們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。

日久生情。十三團的職工，很多都有了幾門維吾爾族親戚。每逢維吾爾族兄弟家中有婚嫁喜事，都會有邀約從沙漠那邊飛來，他們便開始置辦禮物，千里赴約。

2013年6月，麥麥提和朋友開起了農(nóng)家樂。開業(yè)那天，他專門把姐姐尤良英請了過來。

尤良英坐定，在幾乎全是維吾爾文的菜單上，看到了三個漢字：“感恩菜”。

“感恩菜是什么菜？”尤良英好奇地問，麥麥提臉上又露出他招牌式的笑容。沒過多久，菜端上來了，一盤涼拌蒲公英。

尤良英瞬間鼻子就酸了。這是一道兵團人春天常吃的菜，她患有乳腺囊腫，醫(yī)生建議可常吃蒲公英，對病情有利。顯然，細(xì)心的麥麥提記住了。

可是時令不對，他從哪里采到這么多蒲公英的？當(dāng)年哭著要肉吃的小女兒帕哈爾古麗，已經(jīng)長成了大姑娘，她拉著尤良英的手走進(jìn)了自家菜園。

一大片綠油油、鮮嫩嫩的蒲公英映入尤良英的眼簾。帕哈爾古麗告訴尤良英，蒲公英是爸爸精心種植的，種子是在十三團干活時專門采集的……

不惜心力，只為一道菜。尤良英含著淚吃完，微苦的蒲公英咀嚼出了甘甜的味道。

蒲公英，尋常野菜，可入藥，清熱解毒、消腫散結(jié)；生命力頑強，微風(fēng)吹送，種子便可天涯。